虎嗅注: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ID:beitao666),作者:南京里尔克。 一提起土味视频,大家的感情都很复杂。 一边扇自己大嘴巴,一边开开心心地刷上两个小时,已经成为许多空巢青年无法割舍的心灵高汤。 土味视频与类型片的比较研究 土味视频的本质是什么? 其实,就是抽风。 为什么是抽风?因为土味视频主要就是在几分钟甚至几十秒的时间里,着重表演各种类型片情绪爆发的高潮瞬间。 掐头去尾奇妙非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个视频的节奏就是一激灵一激灵的。 经常看土味的人都知道,土味视频里有一种专门宣讲疼痛青春的。其实这类视频仔细品,走的就是琼瑶狗血剧路线。 风姿绰约的琼瑶奶奶 不知道为什么,这类视频的生产者总是会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想起TA,于是忍不住(当众)喊出一些撕心裂肺的土话,并且往头上浇矿泉水、二锅头、冰红茶等平价饮品。 比如土味爱好者无不不为之颤抖的——淮安尬王二万。二万非常吓人,他最擅长在人群聚集处放声高喊,类似:我的女王陛下,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后一瓶啤酒浇脑袋上。他一喧哗人群就骚动,效果特别拔群。 后面观众尴尬成这样 而且,不只是二万,拍土味视频的人都特别喜欢用各种东西给自己做浇头。为什么?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的雨大不大?何书桓头卡秃噜皮那天的雨大不大? 从《在水一方》到《苍天有泪》,从《烟雨蒙蒙》到《情深深雨蒙蒙》。琼瑶阿姨很早就为偶像剧开示过一个真理:演员必须湿。 只有湿了才能凸显悲情,只有湿了才能升华情绪,只有湿了别人才看不出你哭不出来。所以,湿,几乎成了土味视频创作者的集体无意识。 往自己头上浇水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模仿那种淋雨的狼狈。 比如刚才说的淮安尬王二万。他为什么每次都往自己头上浇东西?因为要烘托气氛鸭! 从图像学的角度来看,这两张图从形式到内容再到文化意涵,基本没有区别。 众所周知,琼瑶剧以雷人著称。 别的没有,就是个谈恋爱,天天恋爱ing,死了都要爱,爱你一万年,爱情大魔咒。主题基本上就是恋爱悲剧。因此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失恋。 在琼瑶剧里,主人公一旦落了单,不是精神恍惚自言自语,就是故作克制反复无常。而土味视频对那种爱到死去活来的感觉把握地特别独到。就说另一个喜欢给自己做成盖浇饭的嘟嘟妹。 诚如所见,嘟嘟妹也是曾经好爱好爱,却被伤的好深好深,整个人都痛的不能呼吸那一挂的。跟琼瑶剧里“呕心沥血”的女主一毛一样。 而琼瑶剧里头,如果恋爱双方发生矛盾,肯定是地动山摇天boom地裂,痛哭流涕如丧考妣。 土味视频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富有张力的表演。无非就是涕泗横流跟鼻涕啦擦、梨花带雨跟吭哧瘪肚的区别而已。 大开大合,收放自如 痛不欲生,相忘江湖 琼瑶剧的这种宣泄,这种隐忍,这种曲曲折折磨磨唧唧就是土味剧情的底板模型。只不过土味更加接地气,更加失控,更加猎奇。 或许有的朋友觉得,这么一说,土味视频跟大陆港台的狗血偶像剧不也一样么?其实不是,土味之所以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缺乏雕琢。 只有早期琼瑶剧那种粗糙的腻歪,大条的肉麻,不拘小节的你侬我侬,才跟土味视频野生的蛮力有着灵魂上的共鸣。 不仅如此,琼瑶剧的台词跟现在流行的那些散发着泥土芳香的情话也是内在统一的。土味情话就很擅长玩一招——偷换概念。比如经典土味情话:
或者:
我马上切腹给哥哥谢罪 在琼瑶剧里,这种逻辑谬误情话也屡见不鲜。《又见一帘幽梦》里,汪紫菱跟费云帆就发生了如下对话:
我晕我晕我晕晕晕 除了琼瑶剧,其实土味视频还长于模仿武侠、黑帮、香港古惑仔等类型片的经典段落。比如无人不知的社会靓仔寒王。 寒王大号灵寒子,铁岭三次元天山童姥。寒王视频的打法很有个人特色,就是每说完一段混社会心得,后头都跟着一段诡异的笑声。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铁汁,人在做天在看,少做坏事多行善哼哈哈哈哈哈哈。从此以后不谈地久天长,单刀赴会做气质流氓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寒王在快手上的观众是78万,每天晚上7:30准时直播,听了寒王的道理,大家纷纷表示,你要不服咱就干,sei怂sei4王8蛋 什么在在台球厅里整治个小马仔,路见不平喊个麦,谁的青春有我拽,这毫无疑问就是土味古惑仔play。 飒爽英姿,一路带风 亭亭玉立,战无不胜 除了琼瑶、古惑仔,土味视频还涉足武侠领域。对这个领域的描绘短小精悍,重点集中在吐血、含恨、为爱而死这三点。 比如这样的 我要你永远挂住我
到此为止,我们看到了,土味视频无非就是把一些爱情、武侠电影的高光时刻,用自己的方式粗糙但投入地演绎一遍。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了没有,这些视频的拍摄逻辑,跟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的原理很像,简言之,戏精过戏瘾。 扮演一些不是自己的人物,说一些平常想说但没有机会和场合说的话。比如,有些小姑娘在洗澡的时候,总是想要自导自演依萍在雨中黯然神伤的场景,于是不自觉地抱住自己,蹲在蓬蓬头下假装失声痛哭。 在莲蓬头下假哭的你毫无疑问是土味的 只不过我们小时候玩游戏,和戏瘾上来的时候都是躲起来进行,因为太羞耻了,而土味视频把它展示了出来。 这就决定了土味视频的低龄和低智。 人都有窥癖,而土味视频恰好是一个暴露狂。当一些不得体,见不得人的场面被展现出来的时候,人们就会产生一种猎奇的快感,想接着看下去。 这种猎奇快感的满足,其实就是一种解压的感觉。 西方艺术学里有一个著名的“席勒—斯宾塞理论”。说的是,艺术源于游戏的冲动。这种游戏的冲动,是毫无功利的纯粹的自我娱乐。 当人们发现了这种“法喜充满”的高贵情感时,自由就来了,人性就来了,艺术就来了,审美和审美滑铁卢也来了,土味视频于是玩嗨了。 席勒:我好快乐 而对于土味视频的观众来说,一个视频,你看不了吃亏,也看不了上当,你甚至都看不了2块钱的流量。 它对你既无益也无害,看着那些大庭广众下上演的羞耻桥段,你甚至还有点想笑。就这么着人们纷纷沦陷在鄙视和看笑话之间,小手不停划拉,根本停不下来。 不仅如此,根据雅典学园辩论队队长,全世界第二性冷淡的基佬亚里士多德的“疏泻观”,土味视频主题中的正义,对它low爆的表达起到了一定净化的作用。 健康是低级趣味最后的庇护所。比如尴尬的阿伟给老母亲洗脚的时候,你明知这是作秀,但你怎么忍心责备他?总比演暴打老母要令人敬佩吧? 要我说,土味视还频比琼瑶偶像剧强一点,最起码,人家有一个正直的三观吧? 土味该如何存在? 其实土味并不是最近这些年才出现的。 从杀马特到非主流,再到快手直播吃饭、喊麦,一直到如今的土味视频。土味中流动的现代性源于人们不懈的土味接力。 这种被全民唾弃为文化链最底端的塞低民间辣鸡审美并非小众,在暗处它始终占据着流量前端,是平民百姓的头部精神食粮。 没有人的青春不土味。说的夸张一点,我们就是在土味趣味中成长起来的。 你没在qq空间葬过爱我真的不信 也就是说土味视频,是建立在复杂的娱乐需求、坚固的猎奇趣味,以及深厚的群众基础之上的。它的内部特别有机,特别自成体系,特别合乎逻辑。 然而,任何事物都应有更高的追求。土味也不例外。老这么土着,早晚有一天也要被时代淘汰,变成和杀马特、非主流、喊麦一样的赛博化肥。 怎么办呢?我给指条明路:走沙雕路线。 前段时间有个新闻挺火。一段中国网友自制的迪迦奥特曼打纸壳怪的土味视频上了日推。 好评如潮 为什么同样是土味,一个卑微到头埋裤裆里躲着人看,一个冲出国门一击入魂。我感觉,因为后者除了脑洞之外,还在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一种戏谑,自嘲。 比如用纸壳子做飞机、大怪嘴里含个袜子、火箭筒是莲藕等等。就是一本正经地瞎b玩,瞎b说,说白了就是沙雕。 2018年日剧大赢家《我是大哥大》 看过这个沙雕神剧的人都知道,《我是大哥大》本质上就是霓虹土味。为什么大家都爱看而且评分奇高?因为它土的很自知,而且利用这份土味制造笑点。 现在大家最喜欢什么?就是沙雕。又轻松解压,又爆笑自然,土味视频其实完全可以用沙雕去净化自己的尴尬。再想想以前的《legal high》,甚至《齐木楠雄的灾难》、《我是坂本,有何贵干?》等等都是这个路线。 不烦人,搞笑。就是告诉观众,我这是故意傻给你们看哒! 土味视频要想摆脱低级趣味,就得这么来,绝对分分钟逼格大大的有,成为雅俗与共的高级梗,普度乡非傲视潮人。 所以真的不要小看土味视频,说不定哪一天,这些土味生产者开窍了,我们就真的对土味高攀不起了。 *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虎嗅网立场 虎Ca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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